来上海的第10年，我和朋友开了一家柠檬茶店 | 三明治
开一家柠檬茶店需要几步？也许不少茶饮爱好者都在心中默默设想过开店，但真的要做，就要面临各种琐碎的考验。今天的作者曾是一位美食编辑，和好友一同在上海的南昌路上开了一家柠檬茶店，并在每日书里详细记录了开店的全过程。
追本溯源，先去广州大吃几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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柠檬茶的想法，最早是广州人小莫提出来的，我作为冻柠茶10级爱好者，双手表示同意，这可比过去我们俩说要开越南粉店靠谱多了。
不过，如何把冻柠茶一个产品发展成诸多SKU（单品），我表示疑惑。小莫很淡定，说广州现在流行的，不是我们常在茶餐厅喝到的那种，不需要拿长柄勺对着两片黄柠檬戳戳戳。新式的柠檬茶是手打、手摇，听说生意好的店家，还有机械操作版，模仿人的胳膊上下前后使力，听起来和多年前出现过的刀削面机器人，有点异曲同工的意味。更关键的是柠檬不一样了，他说是绿色的，但又不是青柠，“香水柠檬，真的很香的”。茶底自然也不再拘泥于传统意义上的拼配锡兰红茶，只要你叫得出的大众茶叶，基本都能拿来做。
乍觉难度不算大，但等到我们进行研发时，又险些崩溃，不过这是后话。以考察为名义，实则是为满足自己口腹之欲的广州之旅，在清明假期的前一天正式开始。
小莫回了老家，迅速变身“莫少”。这本是当时大家对他的戏谑称呼，他和我成为同事时，刚刚从国外大学毕业，做事还带着一点天真的理想主义，恰巧名字里也有“少”字，理所当然得了这外号，但因他外号众多，这个并不常叫。没想到在广州，结结实实感受了一把莫少实力。
实力主要体现在“找食”上。第一顿濑粉之后，我的服气值已达70分。七拐八绕，到了一间老城区的小店，锅放在门口，里面满满当当都是本地人，年龄在四五十上下。这时候不得不庆幸有莫少在，不然普通话点单可要露了怯。小段小段的米条浸在猪骨熬成的浓汤里，再加一大勺干辣椒，十足黏糯香，偶尔还需用牙齿抵出一点猪骨残渣，的确货真价实。
一天四五顿地吃，逢间隙，也想着买柠檬茶来试。广州的柠檬茶品牌实在不少，家家分店众多，常常A旁边紧挨着B，和麦当劳肯德基肩并肩一副模样。我只试了两三家便败下阵来，分量实在是太大了，怎么喝得完！700cc起跳，晓得广州热，需要补充水分，但未免太过夸张，我偏偏选了正常糖，扎扎实实占肚、占喉咙，那还是先好好吃比较重要。
调整适宜上海的杯型、甜度，大概是此行唯一的工作收获了。
从性保健店说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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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定了在夏天前把店开起来，我和小莫过年回来，便踏上看铺、寻租之旅。
两人常常是下班了着急汇合，赶赴房东之约，有时也在午饭时间偷溜出来，快速往返。看位置、格局，也观察房东是不是个好相处的人。碰上过懒汉，表示你们从外面望一望不就好了嘛。更夸张的，说“使劲推门就开了，根本没落锁。”其实里面堆了冰箱、制冰机，多多少少还值些钱。我们去的那天正下小雨，摸黑撞进去，靠着手机手电筒的光仔细查验，犄角旮旯都不放过，不晓得路过的人们会不会害怕。
店铺看了不少，中间一度休息半个月，找间称心的、负担得起的店铺，实在太难了。我和小莫是前前同事，做美食编辑，那时的办公室在巨鹿路，导致我们执着于“绝不能出法租界”。这块区域网红店扎堆，租金自然水涨船高、多数都附带转让费。这转让费，其实就是营业执照使用权的让渡，现在的年月，据说饮品营业执照不太好办。
兜兜转转，3月末，新认识的朋友发来一处招租的广告。我和小莫看到定位，立刻猜，不会是那间性保健店吧！到了发现，还真是。
性保健店在我们过去公司的斜对面，那是个十字路口交汇处，店的形状奇奇怪怪，像梯形，每一面都是玻璃墙，地面上另有二三十厘米的不锈钢栏杆，让你永远猜不够入口究竟在哪儿。梯形店面的“上底”很短，它面前竖了个高高的柱子，一面仍用玻璃封起，里面摆着黄色干花，像极单位门口的风采展示栏。因为特别的形状，店铺拥有3个招牌，不论车和人从哪儿来，似乎都可以看到它。就这样或招摇或隐蔽地存在了许多年，听说是老板年纪大了，回美国养老，房东这才开始寻找新租客。因为有过两年的邻居感情，看它总是更亲切一些，奈何租金加重新装修费用算下来实在有些高，只好不情不愿地放弃。
又过一个月，我们选定了南昌路一隅，只10个平方，图的自然是性价比高。此地人流也有，但同不远处的思南路、瑞金二路、淮海中路比起来，就完全是另一番光景了。
柠檬茶与法租界合影
装修届的Tinder,有程序员考虑一下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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设计师需要两个，一个做logo、海报等等的整套VI呈现，一个搞装修。
VI设计师是个广州女孩，朋友的朋友，我常以此为借口，把沟通的事交给小莫，或是猜拳输了的那个人上。她实在理解力太差，好在结果还行，把螺丝钉和螺母用在了店名的字母上，代替字母I、O，蛮有趣。试营业的海报，有“xx登沪”四个字，偏偏海报初稿上她写成了“泸”，我特意打了引号说应该是“沪”哦，于是我收到了“**登’泸’”的第二版，她给泸弄了个双引号。气笑了。
找到室内设计师的过程更有意思。我和小莫有一间很喜欢的咖啡馆，是个澳洲大叔开的，他们家风格几乎是没风格，简洁、朴素，不过用色大胆，是舒服的空间。小莫因为澳洲留学的缘故，第一次带他喝这家时，他表示要哭了，是家的味道（此人也有够夸张），于是加了店主微信。没想到总算派上用场。大叔豪放地把自己的股东之一兼室内设计师推给了我们，和设计师说定一起去实地看看。我们还在担心我们空间太小他不愿意做，或者报价过高时，他当晚就把现场尺寸图发给了我们。就这么稀里糊涂说，好的。
室内设计师的施工图出来的时候，我前前后后翻了不下5遍，又发给几个知情的好朋友共同品味，上面密密麻麻的尺寸、专业术语，我完全看不懂，但这不影响我欣赏嘛。设计师表示当初帮他们装修的师傅活做得不够细，建议我们火速另找，这可够为难。
施工图第一页
我们在找了一礼拜装修队都因价格过高、施工人不靠谱而一筹莫展时，决定碰碰运气，直接走进另一家我跟小莫都喜欢的咖啡店里。这家以前在巨鹿路上班的时候，几乎每天都会喝。某天突然改成了草绿色混搭水泥工业风，菜单也更网红，理所应当拍照的人翻了个倍，也说不清是开心还是迷惑。
刚点完咖啡，过去每天早上帮我做咖啡的老板突然背着包进来了，看到我笑了笑。我从两个在拍照的女孩身边挤过去，跟他简单说了情况。就这样，我要到了李师傅电话，check list上又可以多打一个勾。
有时候在想，人类为了排解寂寞发明多少App，Tinder也好、陌陌也好，划啊划碰到喜欢的可以点个赞，要是能开发一款寻找装修队的App呢？师傅们上传过往成功作品，客户们把施工图或现场图放在上面，互相看对眼了，觉得这个师傅不错、这个活感觉可以接接看，就约出来看看现场，谈妥价格还能线上签约，多方便。App的名字我都想好了，Zhinder——装修届的Tinder，有程序员考虑一下吗？
试喝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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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一开始就说好，小莫负责产品研发，我来搞其他剩下的所有营销。总之，跟物打交道归他，跟人打交道的我来。
过年回来没多久，我们去过一趟龙吴进口果蔬批发市场，一家家挨个问有香水柠檬吗？绿色的，但不是青柠哈。“没有”“没见过”，连续几家都这个样子，好在有个年轻老板说愿意帮我们找找货，快递给我们。
起初两个月，小莫都自己在家试。买了拉茶工具、淘宝来的香水柠檬、糖，据说味道还不稳定，不能拿给我。直到5月份，那时铺子已经租下来，我们也都辞了职，突然有了大把时间。他说，我还是来你家试茶吧，毕竟空间大，转得开身。于是他大包小包，带着工具茶叶敲开了我家的门。工具还不少：不锈钢壶、小量杯、雪克壶（我竟然是这个月才知道它名字，之前都喊它“摇摇乐”，就是酒吧调酒师那个东西）。
我们初步的想法，有一个经典款，茶汤提前煮好，图的是快，那自然是冻柠茶的拼配红茶。可就这款出现了麻烦，比例试了好多次，不是不够香，就是涩味还在。急，连烟量都上升。
小莫一共来了我家三次，他做茶，我记录。稿纸上的数据都好几页了，前两次做一半力气全消，只能搁浅。第三次成功，则是因为勇敢稀释，原汤太过浓郁，加够水，味才对。
试茶途中，不得不提我们的好朋友 ——瓜女士。小莫来我家的那天，就是和瓜女士约饭的一天。她下班晚，我们等啊等，她背着大书包出现了。还没来得及喘气，我们就说菜点好了，请先品尝茶。通常我们会带四五瓶灌在矿泉水瓶子里的茶，逐一请她试喝。她要在说实话和不打击我们自信之间寻得平衡。
此刻我和小莫化身微表情专家，注视着瓜女士的嘴、喉咙、眉头，呵这个皱眉了，唉继续改进。第一次，铁观音那款，她拿在手里不撒，这就对了！高兴得我又吃一碗饭。
吃完，瓜女士有礼貌地要把剩下几瓶浅尝过的带回去，被我们劝阻，算了算了，何苦难为自己，我们再调整就是。
“周四我们会再试一次的，晚上吃饭！”瓜女士的笑容，现在想想，多少有些心酸的。
这就开业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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广东人讲究多，当初租下店铺，小莫就说让他妈妈找大师算个日子。我在6月问得最多的便是，日子算好了吗？没成想，最后日子是小莫拍脑门定的。不过这之前，妈妈已经特别去算过，说儿子不能跟属鸡的合伙，我一听，庆幸自己生早了两年，多亏我属羊。不然走到这一步，可怎么继续。
6月22日，周六，我和小莫分站KT板两侧，心里默念开业咯，没要花篮，简简单单，哦对，留下珍贵合影一张，足够！试营业期间到店消费买一送一，初期的手段就是这么简单粗暴，不过还算有效。里面也有朋友们的贡献成果，我和小莫说好，绝不能签单，谁都得自己掏钱。我们俩贯彻得不错。
正式营业哪天开始呢，每天看到赠送金额一栏的数字，一个礼拜我已承受不来。索性7月1号吧，我说，下半年开始的时候。小莫网上搜了个老黄历，写着不宜开市，那就往前挪一天。
6月30号，我和小莫的柠檬茶店终于开起来了。他之前念叨到许久广东当地开业第一天是要切乳猪吃的，这在上海可不好弄，只少数几间贵粤菜馆子有，还得提前预定，算了算了。
一号店员小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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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武是我们第一次面试遇到的。那时已经在招聘网站流连多日，碰到形形色色的人。明明招聘启事了写了地点、工作时长、工资，再简单不过的信息，有的人一定会反复问。也有用系统模板发送“你好，我对你职位感兴趣”之后，再无下文的。甚至还有前面聊不错，问可以电话具体沟通一下吗？然后屏幕出现，“我是聋哑人，不能打电话”，我当下愣住，不是对残疾人找工作不理解不尊重，而是点单收银还是需要讲话的，只好语气小心地说抱歉，生怕伤害到对方自尊心。
本预计招两个人，前前后后到开业前见了四五个，只有小武让人舒服，看得出是善良的孩子，思路清楚，也有经验，便决定先只用他。他骑摩托车上班，成了我们店3个人里上班路上耗费时间最短的一个人，因为之前在奶茶店做过的关系，上手快，教了几次所有饮料的配比都牢记在心。甚至冰沙的研发，只说了大致方向，他来主导，第一次就做得很好喝。而开业后大肆开发就是另一个故事了。
三个人和小小操作间
小武也有被骂的时候，我们仨如果同时在店，我基本都是收银的，小莫和小武一起动手做茶。小武有着天然的节俭，比如我们规定两种柠檬各放3片，差不多半个的量才可以打出足够的香气与汁水，他常常少放一两片，说了三四次才有改观。
他一直说要做“天空之城”给我们试，据说是个爆款，胜在“颜值”的蓝丝绒奶盖茶，我看了图片就在心里默念我不要喝。小武自费买了蓝丝绒，到的时候恰好我有事回了老家，于是他用700cc的大杯装给小莫，我听说后偷笑好久。小莫常在说不过我的时候表示，“你等着，我让小武做红丝绒奶茶给你试！”
收手吧，大哥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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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没想到，有一天会嫌自己家新品太多。
试营业第一天菜单
最初试营业的菜单只有8款，秉持“小而美”的原则。但小莫坚持要给客人丰富选择，我不大爱争论，也觉得当下确实有些少，就同意了他的开发计划，没想到，上瘾了！我拥有了日日有新款喝的一周。
店里开始不断收到包裹，先是泰式香料茶。茶刚泡上，我就感觉到了按摩店，瞬间想双手合十，说声萨瓦迪卡，香水柠檬之外，又加香茅一起打，除了需要不时吐出一些打烂的香茅叶以外，整体还不错。另一款泰式茶可就不那么妙了，绿色，飘在空气里是奇异的甜腻，喝第一口觉得怪，但很难忍住不喝第二口，或许是同人妖表演差不多的猎奇感吧。后来它还积累了不少忠实粉丝，每次看到又来买的客人，我都会在心中竖起大拇指。
开发欲爆棚的小莫，又买来雀巢美禄，说是儿时记忆，可以拿来做奶茶。我北方长大的娃，从没听说过。小莫一个招牌白眼翻过来，我不服气，去问广东友好邻居，来自福建的瓜女士，表示确实从小都喝美禄呢！我只好默默坐着等试饮，一喝，哈哈这不就牛奶冲高乐高嘛。小莫竟说没听过高乐高，南北方差异实在是让人头疼。再后来，美禄就被放在了柜子深处。
冰沙系列也要有，但小莫说，我累了。他把想法跟店员小武讲了，用经典红茶底的柠檬茶来做冰沙。小武有天分，试了两次，把茶的浓度提高，就成了。小莫倒不害臊，直接起名“首创柠檬茶冰”，口气不小嘛。
水果也要加，小莫又说。这次我反对，外面水果茶还不够多嘛，我们何苦要凑热闹？但他有数据支持，开业的十来天里，确实有好多个人来问，只卖茶、不卖果汁吗？我是被那句利润高说服的，很快我们的水果系列就有了4款。不过但凡小武不在，而有人点现剥西柚的话，小莫的脸就会拉下去，以假笑状态微微点头，沉重地开始给西柚去皮、掏出果肉。
小莫热情满满，不断有原料进来。“够了够了，收手吧，大哥！”大概是我真挚的大喊感动了他，总算，正式的菜单拿去印了，一数，好家伙，有18款，A5大小的纸已不堪重负。
再一算，秋冬热饮也要来了，这......
作者后记：
这个月是我来上海的第10个年头。那时候也是8月底，爸妈和我一人拖一个大箱子，来大学报到。起初对上海是无感的，觉得北京的天高气爽才是我的理想生活。后来，自然觉得上海最舒服。其实是想说，即使这么久，我依然觉得和它的连结在某个时刻就会松开，归属感是不是还是需要户口、买房这些本国特色来实现？还是说，即使我对这无所谓，觉得不影响生活，可潜意识里，小农思想占主导的思想早已根深蒂固。如果北京有更好的工作机会呢，我要去吗？如果回老家呆一段时间呢？但自从有了Lemonia，好像再无这种小担心了，我亲手在我和这座城市间建立了某种联系。
这样的感觉真好！我通过另一种方式，缔造了我和城市的连结，归根到底似乎也是在置业，但不一样，它承载着我的实业梦，我的冻柠茶之爱。我用近乎“无为”的方式来管理它，它好像天然有种生命力，那就继续茁壮成长吧！
阳光照耀，好好成长吧！
本文编辑自作者每日书。如果你也是一位小店店主，想来写下一段特别的经历，每日书会是你的故事树洞。点击了解：每日书是怎样一个世界，或直接联系三明治小治（little30s）报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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